北国风光(国画) 贺天健 贺天健 我总觉得与其盲目地摸索,或看了像“芥子园”一样的画谱学习,倒不如直直爽爽找一个比较地道的老师,你去跟他学习,来得不知好多少。因为无论怎样,那个老师尽管可能不是一个地道的大名家,总归比你多一些经验。他如果忠实地当你是他的徒弟,一定不会看你走错路,碰着鼻子而不给你指点的。 依我看来,学习是进了一程又一程的。你到了某一阶段,觉得老师不能够给你解决问题,或帮助你了,或不能给你树立标准了,这没有什么客气的,你尽可以再找一个高明一些的老师去跟他学。但是万不可以因此看不起以前的老师。有一句相传下来的老话:“一日为师,终身敬之。”我们应以此“谨饬”身心的。 以前吴昌硕先生在五十岁的时候,要靠作画度日了,问道于任伯年先生。任先生就指点他:你仅以赵撝叔(即赵之谦)做模样,是不值得学的。你要知道你自己有一桩胜过赵先生的本领,是什么?是你的石鼓文书法,可以说在清代是没有人能和你比。你何不把它运用到画里去?这句话,谁知道就成就了吴昌硕先生,在画史上得到了一个划时代的大画家地位。任伯年先生一直没有称吴先生是他教导过的,而吴先生到老一直称任伯年先生是他的老师。任伯年先生的大儿子堇叔先生曾给我看过任先生给吴先生改过的花卉册页四大张。我想“崇道”就要“尊师”,不知对不对。 跟着老师学习,最好和老师生活在一起,“耳濡目染”地可以把老师的本领学会。老话所说就是“亲炙”了。还有“心仪”一法。你在历史上看到的某某大家,虽时代不同,生死相隔,但是也可以在他的传记事迹、艺术和著作里,常常在心头“师仪”他的。 以上是学习的人,找老师跟着他学习的情况。下边谈一下为老师的该怎样来教导学生。 要知道过去是老师对学生以“不教而教之”之法教学生的,怎样教呢?一个学生跟老师学画是有两种方式:一种是学生和老师在一起生活着,和裁缝与皮匠等带徒弟一般的。学生在老师画室里安了一张桌子,是摆摆样式而已。在开始的一年里,是帮老师画室里打扫等一切事务,以及捡纸磨墨等都要担任的。做了半年或一年,老师就布置你勾稿子、调颜色。如果学生聪明有天才的而为老师所爱,那么就逐步地正式教你了。如果老师自己只有靠老稿子度日的话,凡是老师心爱的学生,就多给他一些稿子或容易赚钱的稿子,如人物中的“四爱图”“四大美人”“八仙过海”“三星高照”等等,山水如春夏秋冬等等,老师教学生的业务,也就到此为止了。如果遇到能创稿的老师,他带学生的方法当然大大不同的。如古代王烟客教王石谷,据传说他是先教石谷学习书法三年,而后再临摹宋元明的名迹,石谷才得到烟客的“大有造”好处。这不是普通画师所能做到的。 还有一种教学生的方法,是和以前我们学做文章时,请老师看文章一样的方式,每一个月、每半个月或每十天,请老师出题目和看文章一次,学生不用和老师生活在一起,学画请老师修改和指点也是这样。而老师对学生,只负一个批评、指点、修改的责任而已。 以上两种教学方法,我认为现在皆有重新给以考虑的必要了。因为第一种虽则并不是没有教授的方法,但是在它实质上难免存在浪费光阴、浪费精力和便利挟私见人的弊病,有改革的必要。第二种是和研究性质的方式相同,是要有相当高的水平为条件的,不是一般学习的方式和教学法。 现在根据我教学生得到的方式和程序以及教导法,约略地介绍一下。 我对学生第一学程的教学法,是介绍历史的演变。第二学程是指导学生拣珂罗版影印的历代名画片(最好模糊一些的),使学生可以根据老师过去第一学程的教学所得的认识,把它当做考验的尝试。如果对于什么皴、什么境界有辨别的能力了,就在第二学程上可以有收获、有成绩。这一学程完全从学习传统、临摹拼凑等方面进行,并把野外写实,以及创稿作画等同时学习,兼及笔法、墨法、设色法以及习书法等等。这样的教学方式和程序,我把它运用了数十年,比较有一些功效。我在前文也提到过,想来多少可供有关方面参考。 找老师最好找没有推广他自己的做派意愿的老师。我曾看见有一个负有时望的老画师教学生,只教他自己的一派,不许学生去临摹宋元明清大家的画片,他说他的一派,就是把宋元明清家派的好东西融化在一起的,从他的做派里,就可以得到宋元明清家派的精华,故不必再去向宋元明清家派分别下功夫了。他并且说,譬如烧菜以五味烹调好了,你可以便宜得多。这种话,在青年人耳朵里,的确听得进,但若老师的画并未成为什么派,而是结了一个不好的壳;在他们师生开合作画展时,竟使看的人分辨不出师生的不同在哪里;后来这些学生尽管去向大自然写真,哪里知道都被老师这个壳套住了,变不出什么花样,和现实竟脱离到不知多少距离了。 还有,应该交些志同道合的画友,互相切磋,交流经验,也是一件在学习上有重要性的经验。 (摘自《贺天健画山水自述》 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 2009年1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