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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江旮旯---- 秦晖
时间:2017-02-07 23:52 来源:未知 作者:admin 点击:
湘江旮旯

界首镇井上田村(纸本设色 横76厘米纵49厘米 2016年)
 
     自兴安灵渠的铧嘴把湘江划开,湘水三分入漓七分归湘以来,湘、漓二水实际已贯为一体。它们一头牵着珠江、一头挂着长江,古老而习惯地趟过了二千二百多年。十几年前去过兴安一个边远的山村给他们的学校送桌椅,村名忘了,只记得村边的湘江很宽很急,要摆渡才到得,还记得中午吃了一锅米辣椒木耳土鸡汤。

兴安松树坪村尾(纸本设色 横76厘米纵49厘米 2016年)
    十月份在兴安搞培训,我又到湘江的旮旯里走了一圈。从兴安县城往北三十余里去到界首镇,再回返,过了光华铺阻击战旧址往南是井上田村,穿过公路,对面是横江头村,再往南,去了茶园脚村和松树坪村,从松树坪村原路返回又去了江背村、水南村和兴安高铁站边上红卫村公所的西山村。而西边更远点的高寨村则是红军翻越老山界的必经之路。几个村子走下来,扬起一圈烟尘。

兴安茶园脚村(纸本设色 横76厘米纵49厘米 2016年)
     界首镇的骨科医院很有名,更有名的,是红军的中央军委纵队曾从这里渡过湘江。当年彭德怀元帅、朱德元帅曾指挥过湘江战役的临时指挥部——三官堂,现在叫红军堂——还在江边,已辟为一个小型纪念馆。据说,当年红军把界首上下游近六十里的河段都占了,界首裹在中间算最安全了,即便这样,中央军委纵队的牺牲也很巨大,其中更以为辎重拖累的后勤人员居多,老百姓形容为“鲜血染红了河水”、“三年不吃湘江鱼”,而那时的河水要比现在大得多。当年托红军过河的木桥早已不存,现在砌了座叫界首大桥的钢筋水泥桥。桥两边是老街和集市,集市很闹热,老街很冷清,只一家油坊的生意不错,17元一斤的现榨花生油香气扑鼻。

兴安高寨村(纸本设色 横76厘米纵49厘米 2016年)
      井上田村有一大片很入画的老民居,新砌的房子也不张扬,依然沿袭了传统的红砖黑瓦,新旧之间有自然的承接。老人聚三散五地在屋边煲烟聊天,一户村民正要给他们的奶奶过80大寿,赶路回来的汽车停了一溜,后生们进进出出搬运酒饮果糖。在村口的一个水塘边我摆好家什准备干活,几个悠闲的老农过来扯谈,东扯西拉地探问完我又各自离开,只剩下一个自称前村支书的老头,在生烟迷雾和密集咳嗽的掩护下给我一个人作长篇大论。从浓重的兴安口音透露出的大意是:红军和鬼子都到过这个村,红军过路就走了,鬼子还呆过一段时间。1934年红军来的时候他2岁,他后来听父母讲,渡江过来的红军,看着疲惫得很,跑动缓慢,也没什么粮食家当,枪不好弹药也少,要等白军很近了才舍得开枪,枪声听上去也稀拉。红军没太停留,至多是在农家烧了点热水就急着赶路了。一过村后的田垄就与岭上的白军阵地打了照面,白军居高临下,打得红军窝在一个洼地里。当时白军可能判断红军根本过不了岭去,哪晓得红军硬是过了。1944年鬼子打来,它们离村子老远就慌张激烈地打枪,他就跟了大人们牵了牛挑了锅赶起往岭上跑,鬼子撵在后头一阵乱射,鬼子的枪打得远,一路上打死了不下七、八十人,村子后来也遭了鬼子的洗劫和焚烧。

兴安横江头村(纸本设色 横76厘米纵49厘米 2016年)
     江背村邻近公路的房子都被遗弃了,蓬蒿掩隐了阶径,新楼砌到更靠江边的地方了。面对偶然到来背包提板的陌生人,村民会好奇地问我是不是来测绘、拆迁的,又问我画画干什么用,为什么画旧房子不画新房子。“十万个为什么”们也很客气,要上哪家的楼,敲开门,十有八九会同意,哪怕屋里只有小孩、女人和孕妇在。水南村最幽静,或者说没什么人,偶见老人晒太阳或劳作、女人接小孩放学,碰到的人会应要求帮我拍张工作照,也不忘及时表白诸如他们在哪哪买了房、孩子在哪哪打工、只有他放心不下还在打理田地之类的心思,象我们发朋友圈,“要说”的欲望强烈。在茶园脚村,村民抱怨,现在他们基本不敢养猪,亏得厉害,只有懂得“把猪照了相找人合伙去上面搞得到补贴”的敢养。眼下正收水果,房前屋后堆着了柑子和果箱。兴安素来爱种葡萄,但村民说近年种葡萄也赔钱,种柑子还能赚些。这几天摘的柑子,大的一块七毛,小的一块三、四毛都收走了。农民除了勤劳,总还是要看天吃饭,守着湘江至少保证不挨旱,但涝呢?市场呢?虽说天道酬勤,但谁也不敢保证风调雨顺、旱涝保收,日子能将就过便是如意。

兴安红卫村公所西山村(纸本设色 横76厘米纵49厘米 2016年)
     湘江旮旯,景色低矮平缓、阡陌交织、林荫密丽、绿幕曲回,少了些高低错落、大开大合的架势,多了份清幽纯静、云水坐忘的意趣。每一挂绿幄里似乎都窑着好多的景色、光阴和故事。景色悦目,光阴牵魂,故事抓心,画画是既要悦目、牵魂还要抓心。画到一定程度,条条框框、技巧教条便不再可靠,只是“控制”二字愈发讲究,“使笔而不为笔使”,得心应手,言能由衷,是随意和讲究,非随便和将就。山水间铺了水泥路,车子跑得顺畅,七弯八拐不知不觉就到了路的尽头——松树坪村。说是尽头吧,它其实与全兴公路只是隔江相望、车笛相闻,但就是过不去。江上一排兀立的桥墩特别扎眼。村民说,当初与上头说好了,村民修桥墩,上头修桥面。如今桥墩砌起六年了,桥面还是遥遥无期。所以这个村子也就闲静得很。村民不是文人,闲静于他没得卵用。村民要过好日子,路不通、挣不到钱,好日子就还远得很。而有些本来通的路,被人拦了圈起收钱,好比老山界,一张小小的门票便遮挡了那段传奇的光阴和景色。但不管在哪,狗都是挡不住的,一条或一群,京巴或哈巴,一路狂吠跟随,一副欲扑又止的怂样。狗也晓得守土有责,对自己的地盘知守,对别个的地盘擅夺,就不失为一条好狗,如若“吠”得起劲便更可怕。就像流氓——不管是拿打狗棍的流氓还是操文明棍的流氓——都让人细思极恐。

兴安江背村(纸本设色 横76厘米纵49厘米 2016年 )
     不管在哪个旮旯,画家都要以自己的感受为宗,勿要像工业产品那样,再完美,体现的也不是机器的思考和需求。“宣泄”易放肆,“童趣”太泛滥,玩玩可以,认真不得。已受过“艺术熏陶”了,除了小心冀冀地摆布那些你千方百计弄来的各种意识外,还想象没事人那样无意识、无控制地涂鸦,硬作“童趣”状,以至惹上“装”的嫌疑,就不可取了。                                                                                                                                               

兴安水南村(纸本设色 横76厘米纵49厘米 2016年)

兴安松树坪村(纸本设色 横76厘米纵49厘米 2016年)

                                                                      秦晖于丁酉正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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