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代中期互联网文化的高度:“All Your Base Are Belong to Us”(你的基地都是我的了)迷因。图片:courtesy Wikipedia 在本系列的第一和第二部分中,我分析了媒体环境的变化给艺术机构和艺术家分别带来了怎样的压力,以及如何同时改变了其与公众的关系。至于这最后一部分,我汇总了一些关于艺术界这一幅大拼图中我所在的这一小块的想法:关于艺术写作的领域,以及艺术评论所扮演的不断演变的角色。 从微媒体活动家到病毒式媒体企业家 如今,作为《赫芬顿邮报》(HuffPost)和Buzzfeed的幕后主推手,Jonah Peretti成为了网络媒体大师级人物。然而,我要讲的故事是关于,这场媒体新浪潮是如何在艺术领域孵化,并从“文化干扰“(culture jamming)或“战术媒体”(tactical media)这一方面起源的——这些都是《没问题侠客》(The Yes Man,又翻译为《拯救世界的好人》,是两个行动艺术家自导自演的纪录片)式的用于形容左派反媒体手段的术语。 Buzzfeed的Jonah Peretti在2013年度TechCrunch Disrupt NY大会上演讲。图片:by Brian Ach/Getty Images for TechCrunch 九十年代,他把自己定位为新兴网络商业化的后现代评论家,把马克思主义精神分析哲学、酷儿理论(queer theory)和挪用艺术(appropriation art)作为“挑战资本主义和发展其他集体身份“的策略。2001年,在麻省理工学院读研究生的Peretti趁着反全球化运动的风潮,试图颠覆耐克的运动鞋定制服务,要求定制一双印制着“SWEATSHOP”(指剥削劳力的血汗工厂)的鞋,这也让他初尝受到关注的滋味。 耐克拒绝了该要求。Peretti将他与这家鞋业巨头来回沟通的电子邮件发给了几个朋友;这些聊天记录迅速流传开来,造成了一场轰动。 他在《国家》(The Nation)杂志上的一篇文章《我的耐克媒体冒险》(My Nike Media Adventure)中写到了这次事件,也将该经历理论化,对重塑公共领域的所谓“微媒体“(micromedia)的新兴激进力量表示了赞美。 “从长远来看,我的猜测是, 比起对耐克和血汗工厂的看法,这次事件产生的更大影响在于人们对媒体的看法。“他总结道。经过体验这次电邮转发带来的政治力量,这启发Peretti发明了他自己的术语:“传染性媒体“(contagious media)。 这个词火了。耐克事件发生后不久,Peretti加入了当时位于切尔西的艺术和科技孵化器Eyebeam,在那里他创立了传染媒体实验室。2005年,他和妹妹——喜剧演员Chelsea Peretti得以在纽约新美术馆(New Museum)举行了一场同样题为“传染媒体“(Contagious Media)的展览。 2005年在新当代艺术博物馆举行的“传染性媒体“展览现场图。图片:courtesy the New Museum 这场展览赞颂了当下病毒式传播的事物,例如“跳舞的婴儿“、“你的基地都是我的了”,以及Hot or Not(这个网站偶然启发了YouTube和Facebook的诞生)。这次展览中还有Peretti兄妹关于白人在种族(Black People Love Us!,2002)和性骚扰(The Rejection Line,2002)问题上搞不清状况的令人不适的项目。 撰写了关于网络艺术的书的策展人Rachel Greene,称他们的作品沿袭了七十年代的媒体运动,“与八十年代基于身份认同的政治艺术作品有着强烈的关联,例如美国观念艺术家安德里安·派普(Adrian Piper)的作品“。 该展览没有得到很好的评价。不过,“传染性媒体“展览附带的座谈会吸引了艺术家、设计师和创意总监们,正如NPR当时所言,他们都试图破解“网络愚蠢事物的运行规律”。Jonah Peretti也借此机会组织了“传染性媒体对决“,让网上艺术项目互相竞争,看看哪个传播速度最快。 获奖作品是内置GPS、可连接到计算机(“手机也可以哦!“)的系列女式内裤:“勿忘我小裤裤”(Forget Me Not Panties),这竟讽刺地有些许男孩味。比赛期间,该作品的网站记录了总共615562位独立访客(体会一下:七年后,新美术馆的卡斯滕?霍勒(Carsten H?ller)展览破纪录的访客人数也就10万。) “勿忘我小裤裤“的网站截图 传染性媒体对决结束两天后,Peretti协助《赫芬顿邮报》上线:由名人和自由主义情怀、巨大的内容量、免费至低价的付费来驱动的媒体模式。 一年后,Peretti创立了Buzzfeed。最初它本是一个零写手的项目,一个算法用于测量网络事物的“传染度“。 病毒式传播 所有读者都知道,在那之后十多年,新闻行业已总体上完成重塑,影响因素包括最初网络媒体的兴起,以及到后来社交媒体对于公众对话的接管。大体上,扩大艺术覆盖面的力量只是这些更大力量的局部排列方式而已。 Mary Louise Schumacher、Ossian Ward和Sarah Douglas在2017年迈阿密海滩巴塞尔艺术展中的“艺术新闻私有化“(The Privatization of Art Journalism)座谈会上。图片:courtesy Art Basel 正如《ARTnews》编辑Sarah Douglas在最近的一次座谈会上坦言: “依靠广告模式的传统艺术杂志正在苦苦挣扎着——我这么说是很谨慎的,因为从某种程度上讲,艺术新闻正在前所未有地蓬勃发展——而全国各地报纸上的艺术报道篇幅却在缩小,或者说,同样重要的,在改变。变得更短、更具冲击力、更适合社交媒体。“ 任何关注媒体行业源源不断的负面新闻的人都很清楚原因。当公众注意力迁移至线上,网络的加速度给印刷媒体的传统价值带来了压力。 在互联网上,你可以实时跟踪读者对什么内容有回应。2010年,八卦网站Gawker办公室里显示新闻流量的大板子算是当时一个小小的媒体丑闻。现在,每一个在线新闻编辑室里,包括artnet新闻报道,都有这样一个监控所有工作的装置:一块屏幕上随时在量化什么是热点,什么不是。 除此之外,这样的工具还将告诉你读者是如何找到你的(社交媒体、搜索、电子邮件订阅、别的网站的链接等),明确了一件出版物失去了控制受众注意力的程度之高。任何网站通过主页浏览的读者都只占令人惊讶的极小比例。 流量分析公司Chartbeat的广告图,显示在一间办公室正在使用其软件。图片:courtesy Chartbeat Facebook、谷歌和其他信息整合体拥有着观众的关注——它们成为了真正的主页。而且,每一篇新文章都将在这些流媒体上与任何可能迷住或是激怒观众的东西进行独立地竞争,从总统最新的充满戾气的推特文,到带有内置GPS功能的内裤,再到你表哥的新生儿照片。 根据Facebook最近对其算法的调整,这些故事很可能按以下顺序排列:婴儿照片、总统的推特、内裤,再来才是艺术新闻故事。 出版物作为一个平衡整体的旧观念被打破了,取而代之的是“内容“作为一个断续事件组成的无限流体的观念,所有这些都在竞争以平衡为其付出的时间和努力。 对于文化而言,这样的环境创造了一种新的扁平化价值感。“如果你想把这些参赛项目看作艺术或娱乐或者是社会评论,你可以认为一个项目是伟大的,即使它不受欢迎,“Peretti在传染性媒体对决期间接受现已不存在的当地新闻网站Gothamist采访时说。“但是比赛的最终选拔标准就是流量。“ 实际上,当今的每天都是一场病毒性媒体的对决。 永恒的艺术“日蚀“ 所有这一切或许都能归入当代艺术媒体格局中非常普遍而遗憾的相关语境中:“严肃评论“的衰落。 我以前写过这个。七年前,在一篇题为《艺术全食》(Total Eclipse of the Art)的文章中,我写道: “读者对艺术世界的报道比对艺术评论更为关心。无论你使用什么样的指标——网络流量、读者反馈,或仅仅是占据脑容量的百分比——比起细致而老派的关于艺术品究竟为什么好的讨论,人们更容易为最近某机构的丑闻或艺术相关的名人新闻所激动……就像在日食中一样,艺术周围的光环越来越亮,越来越明显,即使光源本身正在从视野中消失。“ 我写下这篇文章的时候,实际上是在“指标“强化的审查和分裂化之前;是在Chartbeat(大数据新闻机构)进入我的世界之前;是在社交媒体分析出现之前,等等。 一般来说,冷酷的量化是不会对像审美判断这样既龟毛又主观的东西手下留情的(见《纽约客》作者Alex Ross去年写的《标题党时代中批评家的命运》)。各地媒体的文化版面变得越来越薄。 但是,对于规模较小、地方性较强的体验评论而言,这种新格局将变得尤为不友好。因为在媒体的所有分支中,被新媒体逻辑无情粉碎得最严重的就属本地新闻了。 服务社区 这是很重要的一点:作为一个机构,普通的艺术评论——这种评论符合回答“X体验是否好到我应该亲自去看看?“如此问题不成文的合理性,也就是Orit Gat所说的“服务式评论”——就其本身讨论的对象而言是本地报道的一个子类型。 从这个角度来看,感兴趣的读者数目其实有一个隐含的上限:可能真正去看这场画廊或博物馆展览的人数。这些数字相当明确地表明,读者中关注不能亲自去到现场或是与自己没有关联的艺术展览评论报道的人数很少。 你可以看到至少有一部分向新闻和观点类偏移的网上艺术新闻,因为这些文章的范围得以超越这本地“服务“范畴。 现实所示,网络竞争所需要的规模之大是如此残酷,以致于像《纽约时报》和《卫报》这样的媒体巨头决定,全国性市场事实上对它们来说还不够大。它们决定,自己的观众需要无处不在。事实上,《纽约时报》已经把自己的目标定位为“不可或缺的全球新闻与观点领导者“。 全球思想领袖:Thomas L Friedman、Brandon Busteed、David Coleman,和Stefanie Sanford在“《纽约时报》下一个新世界大会“(The New York Times Next New World Conference)现场。图片:by Neilson Barnard/Getty Images for New York Times 另一方面,当《纽约时报》终止其三州地区艺术报道的时候,其理由是“目前专注于这些本地版面的资源和能量可能在其他地方用处会更大“。 无聊上班族 同时,由于读者习惯的变化与“服务式评论“的对象地位的变化在同时发生,这种评论形式受到了两个方向的夹击。 从定义上来讲,资本主义是基于不断扩大利润的动力之上的。因此,适用于文化的资本主义必须不断地增长其拥有你的注意力的份额,这也意味着挤入新的空间、创造新的观众、缩短文化生产和消费之间的距离。 挤入新的空间:法国里昂纺织博物馆(Musee des Tissus)内的观众。图片:courtesy Jeff Pachoud/AFP/Getty Images 年轻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家Jonah Peretti将互联网文化的加速描述为激进分子的斗争地带:“在分裂的文化环境中,资本家和消费者文化可以不受干扰地蓬勃发展。“稍年长些的传染性媒体领导者Jonah Peretti认为传染性媒体同样地有力,因为它开辟了网络文化消费的广阔新领域: “互联网是由坐在办公桌前转发电子邮件、浏览网页、读写博客、给朋友发好笑链接的无聊上班族们驱动的。这些人无意中创造了“上班很无聊网络“(Bored at Work Network,BWN)。BWN可以在不需要任何集中化协调的情况下,每天向数百万人发送媒体内容,这让我感到惊奇。BWN比CNN还大,比Fox还要大,比NBC、CBS或者ABC都要大,而它主要是靠上班时无所事事的人驱动的。” 自这条宣言发布以来,移动网络的兴起可能稍稍改变了这个估算——主要在其基础上增加了“上学很无聊“、“排队很无聊”、“上厕所很无聊“等网络。媒体的前沿无处不在,且无时不在。 探索“网络上愚蠢事物“的艺术关联的重点是为了显示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些东西比你想象中的与艺术所声称的某些功能更具可比性得多。它们并不完全相同——但足以制造人气。 而“传染性文化“则针对消费效率进行了优化。那些阅读关于某件可以去别处看到的艺术品评论文章的读者,比起那些即时能在浏览器中体验到原版的读者来说,相当于是被要求多做了一个步骤。 也许这一切听起来都很夸张。但研究表明,所有“基于位置的娱乐方式“——即你必须要“去”的体验,而不是“向你走来“的娱乐方式——普通大众都消费得越来越少了。国家艺术基金会称,除了数码消费正在飙升之外,大部分种类的文化消费都在下降。《纽约时报》发布了一些像《宅是不是新的社交?》(Is Staying In the New Going Out?)这样标题的观点文章。 至少在消费者服务模式中,这是艺术写作面临的另一股阻力。 这些并不是特别愉快的想法,但我们应该看看面前的情况,以决定如何破解难题并继续下去。 分析告诉我,这篇文章已经远远超出了最佳长度,所以明天我会完成第四部分。 来源:artnet |